编辑/刘汨

▷ 人们欣赏着夏语冰的作品

2019届中心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展上，正在展出300多逻辑学生的毕业作品。
这个中，包括一组来自人工智能的作品《历史的焦虑》。
为了避免先入为主的印象，它的导师中心美术学院教授邱志杰并没有公开它的身份，而是将其化名为学生“夏语冰”隐蔽在浩瀚作品中，等待人们的真实反响。

一对中年男女在这组名为《历史的焦虑》的作品前容身，举起相机对着作品拍照，相互评论辩论着自己的感想熏染。
他们并不知道“夏语冰”究竟是谁。

“这组画很美，有一种亲切感，像是一个人走了很多地方后，用一些分外的绘画办法来表现自己的感触。
而且你分辨不出作者用的颜料是水粉还是丙烯。
”中年女士边看画边说，她是绘画的爱好者和初习者。
和她一同来看展的中年男士有着更为强烈的感想熏染：“看到这组画以为特殊冲动，冲动得都快哭了。
它们有的很现实，有的很梦幻，传达出一种作者个人的感想熏染。
你看这张，比较猖獗，画家画到极致是猖獗的……”

这对中年男女离开后，作品前又来了三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些画是人工智能机器通过深度学习后自动天生的。
”个中一名男生给差错们先容。
“还是很厉害的，有那种大师画的痕迹。
”同行的女生边仔细浏览画作边说。

“你们认识这个画的作者吗？你以为他画得怎么样？”另一个男生走过来，试图加入发言。
同这三个年轻人一样，他在看展前也已经知道这组作品的作者是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我以为它没有‘人对意义’的那种理解，纯形式，它不理解这些绘画符号和表征背后的意义。
这些画背后没有灵魂，没有温度。
”

而对付“夏语冰”的导师邱志杰而言，无论是他的这位学生成功“欺骗”了不雅观众的眼睛，还是在它被知晓身份后遭受质疑，人工智能在艺术领域的探索都已经怦然开始。

在邱志杰看来，“夏语冰”并不仅仅是一个正在接管自己绘画演习的学生，更主要的是，他希望它将会成为自己的仇敌———“一个足够强大的仇敌”。

▷邱志杰在毕业展现场（左二）

制造“夏语冰”

“夏语冰”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微软小冰”的浩瀚化名之一。
在过去的5年中，微软小冰（以下简称“小冰”）以情绪打算框架为根本，通过算法、云打算和大数据的综合利用，采代替际升级的办法，在智能助手，以及人工智能创造（如：音乐、诗歌）领域开拓探索。

今年5月，经由22个月的演习，在人工智能创造力开拓模型的根本上，学习了超过人类历史400年，共236位画家的作品后，小冰学会了“画画”，并成为了中心美术学院的“编外”毕业生。
5月10日，它以毕业生“夏语冰”的身份涌如今了中心美术学院的研究生毕业展上，展出了一组名为《历史的焦虑》的作品。

邱志杰曾这样评价小冰的作品：构图很好，艺术的觉得很准。
假装不经意的表现，但是该点到又都点到了。
画面随意而灵动，敢于大虚大实。

小冰须要在“引发源”的刺激下进行创作。
邱志杰随机在手机小程序中输入了一条“一个叫做小黑的男人”的引发源，三分钟内，小冰在屏幕上天生了一匹彩色的斑马，并自己评价说：这张画我不怎么喜好。
邱志杰又输入了“美院百年”，随后，一幅阴郁沧桑的如教堂般的建筑涌如今画中。
小冰为这幅画表明道：自己受到了法国风景画家郁特里罗的影响。

“它现在在毕业展上的身份是我的学生，实在它的思维办法在打算机算法里就已经写下了，我教给它的是若何画画。
”邱志杰说。
他会通过小冰在引发源刺激下输出的画作，来帮助它从绘画艺术的角度“校准”输入与输出之间的偏差，推进它的深度学习。

艺术创为难刁难于人而言生发于主不雅观感想熏染，因此，一百个画家的笔下会有一百种诠释“孤独”的办法。
而人工智能机器人的艺术演习，却须要利用非常标签化、定量化的办法。

邱志杰举了一个例子，如果说要教人工智能机器人学习书法，教它写出“萧瑟孤独”与“雄浑豪放”的两种不同的字，那便须要定量化这两种字在一张纸上墨迹所占的百分比。
“前者可能占38%，后者可能占到45%，而如果说，其余两种风格的字无法通过墨迹占最近表示，那可能就须要去看字的弧线是若何的。
”邱志杰说。

但他认为，想在艺术创作上找到某种客不雅观的标准，实在是一种“企图’”，由于艺术不可能客不雅观。
他能做的是去探求一些共性和普遍性，来帮助人工智能机器人学习人类的艺术。

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人工智能创造及商业奇迹部总经理徐元春曾透露小冰在陌生人眼中的“发展”过程：我们在培养它绘画的过程中，会把它不同期间的作品和每段韶光的画作偷偷化名发到论坛，以及豆瓣的专业谈论组上，去不雅观察人的反应。
最开始这些画是被忽略的，乃至有人以为很丑。
但逐步地，随着它的能力提高，大家开始表扬、称颂、追捧它，乃至逐步有些作品被加上了精华。

在邱志杰看来，小冰的绘画创作阶段尚处于“婴儿期”。
例如，由于演习它的作品太过于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以是它的作品看上去常常“很小资”、“很文艺青年”。
他希望可以为小冰加入古典艺术，以及更酷的当代艺术的演习。

水墨画是现在的小冰还没有办法占领的领域。
它在模拟水墨画时利用的是抽象的墨点，而不是书法的笔触，一旦放大画面，就会“露马脚”。
“它现在还不是在真的画画，而是在输出一种很像是绘画的图像。
它的那个画面是打算机算好的，然后’嘭’的一下天生出来，不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它现在还画不了水墨，除非我们先办理智能机器人若何写书法这个问题。
”邱志杰说。

▷ 夏语冰作品《历史的焦虑》

“中国最成功的新锐艺术家”

7月份，邱志杰将为小冰在中心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一场个人画展。
他开玩笑说：“它可能会成为中国最成功的新锐艺术家。
”

在邱志杰看来，小冰当下在绘画上发生变体的能量已经超越人类，“人类实在是很套路化的，一个人喜好什么构图，利用色彩的习气，都受他的演习以及生理模式的影响，实在是高度套路化的。
但小冰没有这么套路化，它的师父很多，它可以随意组合这些师父的能力。
以是它做出来的东西是可以骗生手的。
”

除了对小冰在绘画上的演习，邱志杰现在还在考试测验教智能机器人写书法。
他并不愿定这件事是否能成功，很多时候，他都以为写书法这件事对付机器来说太难了，许多笔触都是一念之差。
“但是这件事情一旦能够成功，智能机器人就会很厉害，他会迅速的写的比我好。
假设说，我没有临摹过颜真卿的字，我把颜体导入给它，它就迅速加了一个基因，再把董其昌的导入，它又迅速加了另一个基因，那之后你就不知道它会整成什么样了。
”

但邱志杰始终认为，人工智能机器人的艺术和人类的艺术是不能放在一起评论辩论的。
即便人和机器恰巧画出了两张千篇一律的画，它们仍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人们常日会用“图灵测试”的方法来判断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的“聪慧水平”。
即进行多次测试后，如果有超过30%的测试者不能确定出被测试者是人还是机器，那么这台机器就通过了测试，并被认为具有人类智能。
在这个定义下，小冰已然具备人类智能。
但在邱志杰看来，这个测试方法对付艺术而言并不完全，“这个标准还是太行为主义了，就像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骗子，他能骗取人们的信赖，让人们相信他讲的是真理。
但在哲学上，这是不成立的，他只不过用了某种修辞手段使你相信他，而他讲的并不是真理。
”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幅画背后的作者以及作者的故事都会对这幅画起浸染。
艺术的冲动，是要带着一整套的语境的。
”邱志杰说。
“人工智能机器人或许未来可以把某个书法家的字模拟的很像，但你要让它去写弘一法师临终绝笔那种悲欣交集的字，并让它去冲动人，它很大程度上是做不到的。
由于背后裹挟着非常多的背景故事和历史分缘。
我们也不应该那样去哀求AI，AI有AI善于做的事。
”

微软公司眼下给小冰安排的落地“事情”是“服装面料设计师”，目前人类设计师在这个领域正在遭遇“瓶颈”。
在中国某家大型服装面料生产企业的一个产品线上，曾安排了28个人类设计师，他们每人每天须要完成4种完备不同的全新的画面和纹样创意。
大多数的设计师常日事情不到两年就会辞职，由于自己的创造力已经被这样的事情强度榨干，无法连续设计出不重复的面料。
然而，这恰好是小冰的强项。
理论上，它可以供应出10的26次方件不重样的设计方案，这险些等同于可以为地球上的每一粒沙子绘制一个完备不同的表面。

▷ 夏语冰在手机上创作的《百年美院》

制造“夏语冰”

除了中心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这一头衔，邱志杰还是一位当代艺术家、策展人。
在他看来，夏语冰不仅仅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同行”，乃至在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成为他的“仇敌”。

邱志杰选择主动欢迎这个“仇敌”，以此来对抗自己眼中“腐烂的艺术界”——“大家过得挺优雅的，小心翼翼地维系一个利益共同体，偶尔还创出天价，但根本不知道天下正在发生什么。
”

50岁的邱志杰，从九十年代初便开始从事当代艺术创作，在身边圈子里的同龄人开始进入退休状态时，他反而变得更加“激进”，涉足AI艺术的实验领域。
为了能与科学家、工程师沟通得更佳高效，文科生出身的他乃至回过分去补习了许多数学课程。

来到中心美术学院任教后，邱志杰开始推动“科技艺术”学科的建立。
他以为，“艺术不应该逐步成为商业成本的一个外衣”，它该当重新把自己放在一个跟科学不相上下的位置上。
“比如说，人工智能这个东西也可以是危险和猖獗的，它同样须要人文方面的内容。
”邱志杰说。

“我能觉得到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每天在想很多问题，自己在进步，在和人类的历史一起往前走，一起面对着某些未知的东西。
”邱志杰说，“我以为要像达芬奇那样，用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的那种精神去完本钱身的艺术生涯。
”

李开复曾经“预言”：人工智能在未来15年将会取代人类50%旁边的事情。
这个中包括：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大部分的建筑工人、剖析师、司帐师、司机，乃至部分的年夜夫、老师等专业事情。
在邱志杰看来，人工智能同样可以取代“二三流画家”，就像历史上拍照技能的发展曾夺走了很多画家的饭碗一样。

“实在我挺欢迎这些AI的，我有点那种心态，便是说，我们要给自己养一个足够强大的仇敌，来逼自己进步。
”邱志杰说，“我们究竟是为了保住绘画而不让拍照技能发展，还是说尽快地把拍照搞出来，那当然是后者，这样才可以让绘画更好的往前走啊。
拍照能抢走的只是二三流画家的饭碗，梵高毕加索是不会被抢饭碗的。
我以为不论是画家、剧作家、作曲家还是墨客，都该当养出人工智能这样够强大的仇敌，当你在它面前依然能守卫人类创造的代价时，你才是真正伟大的，它会帮你变得伟大的。
”

邱志杰也从小冰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它在不断地接管外界的刺激，持续不断地进行自我冲撞和自我学习。
他以为这是现在的人们所短缺的——人们的好奇心消逝了，对自我发展的哀求停滞了，逐步变成了‘酱缸’，变成套路化、公式化的思维，以这种状态在社会中缓慢的上升。

“人工智能的涌现，像是把人们推到峭壁边了，它一把将人推下去，有的人会摔去世，有的人在空中扑腾两下来，会长出翅膀，飞起来了。
”邱志杰说。

本文由树木操持作者【北青深一度】创作，在今日独家首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