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敛海智库发起人、中国“智权”研究联合实验室高等顾问 严明

随着美国的 OpenAI、谷歌、Meta 等科技公司不断推出新一代人工智能（AI）运用，以大模型为代表的天生式人工智能掀起环球人工智能技能发展新浪潮，引发舆论对人工智能领域风险掌握的担忧，也引发了对人工智能管理全面和系统的思考。
例如，联合国大会于 2024 年 3 月21 日通过的首个关于人工智能的环球决议《捉住安全、可靠和值得相信的人工智能系统带来的机遇，促进可持续发展》（Seizing the Opportunities of Safe,Secure, and Trustworthy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ystems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等，都是主要的旗子暗记。
然而，我国海内大多数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者每每依托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打算机科学理论与技能成果，进行人工智能的运用创新研究，习气了强调场景运用，而忽略了人工智能的交叉学科属性。
个中，为数不多的研究者会开展部分根本理论研究。
这种情形使研究职员对美国人工智能体系认知每每勾留在碎片化、片面化过程与征象层面，缺少对其背后通盘底层逻辑的系统性认知和理解。
正所谓“没有底层逻辑，听什么都对；没有顶层设计，做什么都错”。
为了精确把握中国人工智能生态培植路径和方法，避免盲目跟进，有必要展开对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底层逻辑的通盘梳理事情，并持续对其进行研究。
这在信息大爆炸时期并非易事，由于除了要从人工智能发展的哲学科学史的实际情形出发，结合美国国家层面的计策方法和美国智库机构发布的研究成果，通过对大量碎片化信息抽丝剥茧地剖析探究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形成、特点与影响，才能揭示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底层逻辑。

一、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形成

美国在人工智能技能领域拥有环球领导地位，得益于其人才和教诲机制、前辈的科研根本举动步伐和重视科学研究、技能创新的社会文化土壤，以及政府和军方的大力支持。
所谓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简言之，便是基于一套完全的系统逻辑、顶层设计框架下的技能演进和功能拓展脉络。
这个体系表示在其历史背景、技能根本和管理目标等多个维度。

（一）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形成离不开西方当代科学技能的发展历史，包括西方哲学发展史

人工智能技能发展离不开哲学科学理论。
人工智能领域干系的哲学和科学理论根本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康德、罗素、库恩、维纳、喷鼻香农和图灵等，再到当代的乔姆斯基、辛顿、杨立昆和弗里斯顿等，不胜列举。
正是这个哲学家和科学家群体，造诣了本日弘大的当代科学技能体系，尤其是措辞学、逻辑学、数学、物理学和生物学等，涉及打算机科学和认知科学、繁芜性科学等诸多科学领域的研究和发展，对本日的人工智能技能发展具有深远影响。
实际上，人工智能并非单一学科研究，而是多领域知识领悟的交叉学科和体系综合。
唯有对此有复苏认知，才能保持系统的思考能力。

（二）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形成与人工智能技能本身的发展历史不可分割，并与其履历来源干系联

人工智能技能发展是伴随全体科技发展演进的过程。
20 世纪 50 年代，人工智能观点出身。
1950 年，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的英国打算机科学家艾伦·麦席森·图灵（Alan Mathison Turing）提出的“图灵测试”成为评估机器智能的首个标准。
1956 年，在美国汉诺斯小镇召开的达特茅斯会议首次将谈论的内容以“人工智能”作为该领域的名称，标志着人工智能研究的正式起步。
美国确当局和学界开始大量投资人工智能研究领域，尤其是国防领域。

从人工智能的科学研究范式角度看，先后涌现了符号主义、连接主义、行为主义三大派研究群体。
在六七十年代霸占主导地位的符号主义（或逻辑主义）认为，智能可以通过符号操作实现。
八九十年代兴起的连接主义认为，智能可以通过仿照人脑神经元的连接模式实现。
这便是以神经网络为代表的机器学习、强化学习、深度学习。
掌握论范畴的行为主义，作为经典范式也随着认知科学的涌现，又为人工智能发展供应了新的视角，强调仿照人类的认知过程，包括感知、影象、学习、措辞和问题办理等。

始终伴随人工智能发展进程的关于强人工智能与弱人工智能的辩论，也是这个领域关注的焦点。
强人工智能主见者认为，机器终极会拥有与人类相似的智能，包括意识和自由意志等。
弱人工智能主见者则认为，机器虽然能仿照智能行为，但不会具备真正的智能或意识。
此外，包括哲学家在内的更多研究者和政策制订者开始关注人工智能伦理问题，例如机器的道德与任务、隐私权、自主性，以及人工智能给人类社会会带来的影响等，而这又与人工智能哲学发展息息相关。
在美国，人工智能技能的发展不仅推动了科技进步，也为其社会和经济带来了深远影响。

（三）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形成与美国日益增长的环球管理需求密不可分，尤其是国家安全需求

除了科学创造驱动技能进步，需求也是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形成的主要驱动力。
作为数字科技领域的“国际公共产品”，人工智能技能除了为美国社会做事外，更是实在现环球国际秩序、掩护美国国家利益的主要手段。

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运用或许是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最集中最充分的表示。
依据美国《国家安全计策》（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和《国防计策》（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美国国防部制订颁布了《国防部数字当代化计策》（Department of Defense Digital Modernization Strategy），以及《国防部人工智能计策》（Department of Defens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trategy）等一系列 IT 当代化领域干系计策文件，作为人工智能领域顶层设计的依据。
2022 年，美国国防部发布《负任务的人工智能计策和履行路子》（Responsibl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trategy and Implementation Pathway）文件，旨在以顶层设计推动人工智能技能快速发展，并在实战中加强人工智能技能利用。
可见，美军数字化计策包括的人工智能管理体系，具有明确而清晰的通盘逻辑。
此外，美国国防高等研究操持局（DARPA）作为美国国防部下属有军事背景的研究机构，卖力研发军事用场的高新科技，专注变革性研发具有革命性思维的运用创新，通过对现有科学和工程观点的通过颠覆性理解，创新科学与工程范式，开辟新的领域。

一是美军“马赛克战”操持。
于 2017 年由 DARPA 下属计策技能办公室提出的“马赛克战”（Mosaic Warfare）作为一种新兴作战观点，强调多种低本钱、模块化作战单元的灵巧组合，以柔性和动态重组能力形成可聚合、可叠加的杀伤链和强大的杀伤网，适应不断变革的沙场环境和任务需求，推动美军第三次“抵消计策”（Offset Strategy）落地。
“抵消计策”是美军为了保持其环球军事上风而制订的计策，旨在将人工智能、自主系统、网络战等前辈技能作为其核心组成部分，强调组合创新，包括认知域作战在内的稠浊战，形成新的不对称竞争态势，赢得未来战役。
运用人工智能技能和全息数字化提升沙场态势感知能力，是“马赛克战”的核心。
这是为风雅化战术需求供应的小战术单元全息化数字支持，强调“局部便是整体”。
在此根本上，美军又进一步扩展告终合全域指挥掌握（JADC2）体系，为立体作战打造强大的沙场全息数字化能力。

二是弹性智能下一代系统（RINGS）操持。
2022 年 6 月，DARPA 的 RINGS 操持正式发布，旨在领悟人工智能技能和网络技能，开拓智能、弹性和可靠的下一代网络技能，知足未来以运用为中央的网络通信需求，包括但不限于提高网络的安全性、增强抗攻击和抗滋扰能力，通过提升网络智能化水平来更好地适应不断变革的技能和用户需求。

三是须臾之间（In the Moment）研发项目。
2022 年 3 月，DARPA 启动了 In the Moment 项目，旨在依赖人工智能技能减少美国军方的人为失落误。
DARPA 认为，去除决策过程中人的偏见可以“拯救生命”，须要开拓能够在高压和繁芜环境中进行快速、准确决策的人工智能算法，而算法目标须要与人类专家的决策过程保持同等，提高决策的可信度和效率。

深入研究美国 DARPA 的案例可知，其成绩远非如此。
DARPA 的美国国防数字化计策充分展示出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背后的底层逻辑，个中，系统性顶层逻辑设计是实现持续创新能力的强大支撑。

二、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特点

相对系统而言，体系是一个更宏不雅观和广泛的观点，在不同学科和领域拥有不同的定义和运用。
体系观点强调了整体性以及相互浸染关系，理解体系须要剖析其组成部分及部分与部分间的联系。
对体系的研究和剖析有助于更好理解和解决实际运用中的繁芜征象和问题，制订出有效办理方案，优化体系性能，实现对目标系统行为的预测和掌握。
DARPA 在美国国防数字化计策中提出的“系统之系统”（SoS）是一个强调繁芜性的观点，指由多个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独立系统组成的更大系统，以及系统和系统间的相互浸染关系。
按照汉语的习气语境，与“系统之系统”比较，“系统体系”会是一个更贴切的表达。
每个独立的系统（子系统）都会有自己的目标、功能和管控模式。
当它们之间以某种办法相互浸染时，就会构成一个更高层次的整体，成为一个更强大的系统。
“系统之系统”不是为了要形成一个统一和被集中掌握的系统，而是要通过系统与系统的协同实现更高代价和更强功能。
因此，“系统之系统”架构被用在最繁芜的军事作战系统，使人工智能技能被最大化地运用于美国的国防数字化领域，成为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繁芜性的集中表示和最佳实践。

（一）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核心锚定在构造、功能和秩序，推动人工智能安全、卖力、动态地可持续发展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特点还表示在因果凝聚角度，由于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在构造、功能方面不断技能演进，持续影响社会秩序，很多结果是一定和应然的。
人工智能技能发展到本日的自然措辞、人机交互和大模型的迭代，实在质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革命。

类似社会“子系统”相互协同事情，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具有系统和全面的管理水平，表示了领悟、渐进的管理特色。
它以行政管理为先，以软法约束为主，对刚性立法起到了形塑和管束的效应。
为确保人工智能技能在发展与风险管理之间实现平衡，同时掩护美国环球人工智能领导者地位，从奥巴马到特朗普再到拜登政府期间，美国人工智能发展和管理策略表示了延续性和渐进性，旨在担保美国人工智能领域的政策稳定性和可预测性，为家当发展供应清晰方向。
这在 2023 年 10 月拜登签署的《关于安全、可靠和可信的人工智能的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 on Safe，Secure，and Trustworthy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中有所表示。
作为美国政府负任务创新综合计策的一部分，该行政令以美国总统之前采纳的行动为根本，包括匆匆使行业领军企业志愿承诺推动安全、可靠和可信的人工智能发展事情。
该行政令包含八个目标：建立人工智能安全的新标准；保护美国民众的隐私；促进公正和公民权利；掩护消费者、病患和学生的权柄；支持劳动者；促进创新和竞争；提升美国的外洋领导力；确保美国政府负任务且有效地利用人工智能。
该行政命令表示了美国政府在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全面布局，旨在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技能领域保持领先地位，同时也要负任务地利用人工智能技能保护美国公民和国家利益。

（二）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框架及特点表示了其顶层设计逻辑，具备动态适应和平衡全局的能力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内涵与外延，充分反响其在促进技能创新和保护公共利益之间努力寻求平衡。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框架的特点紧张表示在六个方面。
一是多方参与的管理构造。
人工智能管理不是由单一机构卖力，而是须要多个联邦机构和政府部门协同事情。
这种多方参与的管理构造，有助于更好地从不同角度核阅和应对人工智能带来的寻衅。
二是渐进式的政策发展。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政策是渐进式的，其发展和完善是一个持续的过程。
三是原则性辅导与行业自律。
美国政府通过发布一系列的原则性辅导文件，鼓励行业志愿遵守干系原则并进行自我监管，个中，更加强调安全性、防止算法歧视、保护数据隐私等关键原则，勾引人工智能康健发展。
四是重视算法歧视和伦理问题。
美国充分认识到人工智能系统在决策或做事时可能会产生对某些个体或群体不公正的情形，因此在政策制订时会强调算法公正以及伦理审查的主要性。
五是灵巧的监管手段。
美国更方向于采纳灵巧的监管手段，而不是制订严格的法律框架，而且，长于用非逼迫性的辅导原则，帮助企业和专家更好地评估人工智能风险。
六是国际互助与领导。
美国在人工智能管理方面看重国际互助与领导，支持环球范围安全、可靠地支配和利用人工智能。
然而，这一点在环球秩序重构尤其是中美竞争态势下，由于守卫美国科技霸权的须要正在发生变革。

（三）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管理目标是确保在人工智能技能发展与风险管理之间实现平衡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管理目标集中表示在五个方面。
一是促进人工智能技能创新发展。
不断推动人工智能研究的根本举动步伐培植，促进人工智能技能研发投资，在增强人工智能商业化运用同时，确保人工智能技能的安全性、可靠性，减少潜在负面效应和风险。
二是保护美国的公民权利和隐私。
美国提出利用人工智能的民主模式，提高人工智能技能利用的公共透明度，建立监督和审计机制，强调尊重隐私、公民自由和公民权利。
三是掩护美国的环球国际科技秩序。
美国通过与盟国建立互助伙伴关系，制订国际技能标准，统一环球数字根本举动步伐和技能体系，互助促进人工智能技能创新，掩护美国在环球高科技领域的领导者地位。
四是赢得环球高科技人才竞争。
美国实行高技能人才的移民计策，不断吸纳环球顶级人才，确保美国在环球高科技行业持续保持竞争力。
五是提升应对新兴威胁的能力。
美国政府认识到人工智能时期的新兴威胁，但是，在面对恶意信息操作和网络冲突等问题时，在面对计策实行层面是该当戒备还是利用威胁时，美国表现出两面性。

三、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影响

随着环球格局重塑和中美竞合关系变革，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正做出调度应对环球竞争新态势下的寻衅和机遇。
美国高度当心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不惜采纳一系列制裁方法保护其环球人工智能家当的领先地位，不断通过贸易保护、经济制裁、长臂法律统领及外交施压等手段，试图将中国限定在人工智能家当链和代价链的低端。

在外交领域，美国会逼迫哀求其盟友把遏制中国人工智能崛起作为优先对华政策。
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的影响表示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平分歧领域。

在政治领域，美国会充分发挥人工智能在认知域作战中的上风，以“技能盘踞、成本导演、全媒体传播”的组合拳，通过人工智能技能提升信息传播和舆论勾引能力，为美国创造更多上风和主动权，以期在国际博弈中赢得更多国际社会支持，更有效地实现其政治和计策目标。
特殊是美国人工智能技能在国家安全领域的运用，对中国构成严厉威胁。

在经济领域，美国对中国不断履行人工智能领域的高科技出口限定，以各种手段打压中国高科技企业，以此阻碍中国数字经济发展和家当升级。
2024 年 3 月 13 日，美国众议院以 352 票对 65 票的压倒性多数通过《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掌握运用程序侵害法》（Protecting Americans from Foreign Adversary Controlled Applications Act）法案，迫使字节跳动剥离 TikTok。
可见，美国在高科技和人工智能领域对中国的态度是繁芜且多维的，由于这会影响美国环球霸权。

在军事领域，以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为核心的“马赛克战”在俄乌冲突中得到充分实践。
“星链”的原形戳穿了其背后的“马赛克战”逻辑，由于它是同一个别系的不同子系统。
这个体系支撑乌克兰更持久地对抗俄罗斯。
在中东沙场，哈马斯、伊朗和胡塞武装也学会了以“马赛克战”为核心的稠浊战新技能，让以色列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的同时，让美国也陷入极大的计策被动。
在科技领域，美国为阻碍其他国家人工智能技能发展而履行的舆论勾引，属于认知域作战范畴。
如果通过媒体宣扬的内容看美国各大科技公司不断推出人工智能技能和产品，就会由于缺少对美国人工智能管理体系背后逻辑的理解，结果也只能是管中窥豹或瞎子摸象，错把工具国家人工智能发展过程的片段当作整体，掉进美国计策的陷阱，乃至在缺点的方向上耗尽人力财力，失落去计策机遇。

总体而言，只管存在竞争和对抗，美国和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也存在互助的空间，由于两首都是环球人工智能发展的主要参与者。
然而，对付中国而言，如何利用已经节制的人工智能技能赋能科学技能创新，加速推进办理卡脖子技能进程，立足中国的上风找到适宜国情的通用人工智能生态培植路径和方法，是亟待办理的主要课题。

（本文刊登于《中国信息安全》杂志2024年第4期）